李华昊举起拖把棍，眼睛往夏獍身上瞄准：不能打头，打重了可能会死人，不能打手臂，打出淤青露出来会很明显，不能打校服上白的地方，棍印很容易能看出来。
“说话啊夏獍！老子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？！”
木棍带着风声落下，坠到夏獍背上发出沉闷的击打声。从轻盈到厚重，这样的声音转换传到李华昊耳朵里，像是最动听的音符。
一种异样的满足感从李华昊心底溢出，宣泄了些许积攒的怒气。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，挥动木棍的力道渐渐加大。
“嘭——”
“砰——”
“嘣——”
夏獍看着面前的男孩挥舞着手中的木棍朝自己袭来，身体不断被迫传出响声，但疼痛却只是淡淡的一片。这个男孩以前应该从未用木棍打过人，所以他打得胡乱而且很用力，这样打一会就累了。
挥了十多棍，李华昊的呼吸就开始急促起来。
许极穹已经停手了，他站在一旁看着李华昊握着木棍，肆意殴打倒地蜷缩的夏獍，心中莫名多出几分恐惧。
对暴力的恐惧。
李华昊越打越用力，尽管手掌已经因为和木棍摩擦而通红一片，手臂也渐渐传来酸痛感，但李华昊仍不满足。
因为直到现在，夏獍都没有出声喊叫过一次。
李华昊重重喘息了几口，直起腰，举起木棍。这次他瞄准的部位不是腰、不是背、不是肩膀，而是脑袋。
许极穹看着李华昊举着木棍蓄力瞄准，他心里隐隐有些害怕，觉得到此为止就行了。
“老子叫你说话！”李华昊嘶吼着。
挥棍的那个人，吼出的那句话，这一瞬间在夏獍眼中都模糊了，似乎有一道穿过阴间黄泉的鬼魂附到了李华昊身上。
一样的动作，一样的话语。那个染着血色的人影恍惚间似乎又立在面前狗嚎。
“嘿……”夏獍自嘲似地轻笑一声，用双臂笼住脑袋。
木棍落到一半便停在半空中，李华昊的手腕被另一个人抓住。
许极穹握住李华昊的手臂，直视着李华昊移来的充满戾气的眼睛，想要硬气一下，但还是松开了。
“哥，我听到有人来了。扫地吧。”
门被敲响了。
不轻不重地响了三下，然后又静了。
李华昊看了看门扭头就走向后走廊。许极穹低头望了一眼夏獍，却发现夏獍对他眯了眼笑。
许极穹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，只是鬼使神差地向夏獍伸出手要拉他起来。
“谢谢。”
夏獍扶住许极穹的手站了起来。夏獍的手很凉、很瘦，也很白。
许极穹见他起来就收手了。他总觉得两个大男人牵手怪怪的，走去开门时却在想夏獍的“谢谢”怎么说得这么自然。
门口站着的是英语老师，也是这个班的班主任。许极穹一开门就被盯住了，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：“苏老师，你好。”
“在干什么亏心事啊？”苏月白偏头看了看教室里面，“抽烟？喝酒？看小视频？”
“扫地呢。”
“扫地关门拉窗帘的？”
“……其实是我在看……”许极穹拼命想理由，“看恐怖电影！需要气氛。”
“嘁……不愿说就算了，只要别被年级主任逮到就行。”
苏月白看到夏獍和李华昊在老老实实地扫地，也就没多说什么。夏獍听到苏月白的声音，直起身来对她挥了挥手。
苏月白把手抬到脖颈前摆了摆，然后对夏獍说：“夏獍，你上次的英语成绩有点下滑，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“完形填空和改错扣分多了些。”
“不懂就来办公室问我。”
“嗯。会的。”夏獍点点头，“谢谢老师。”
苏月白让许极穹把窗帘拉开，转身便走了。李华昊冷着张脸，双手抄在裤兜里，用肩膀把门口的许极穹撞开。
“那个，昊哥……”
“嗯？”李华昊转过头来，双眉绞在一起，面色不善。他现在心里还憋着一股火气。
“我要……”
“去去去，别烦老子！”
许极穹看着李华昊有些佝偻的背影，终究没再说什么话，转过身进教室的窗帘全都拉开。
夏獍扫得很快，他在许极穹和苏月白讲话时，就把自己和许极穹的部分扫好了。他把扫帚放好，正好看到许极穹在拉窗帘。
“许极穹，你的那块我帮你扫了。”夏獍说
“哦……谢、谢谢。”许极穹愣了愣。他对刚刚经历了霸凌的夏獍还能这么镇定有些手足无措。
夏獍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拍打灰尘，他里面很守规矩地穿了校服配套的白色短袖。许极穹看见夏獍的两只手臂都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，忍不住问他：
“为什么你的两只手裹着纱布？”
“以前受过伤，医生嘱咐的。”夏獍回答得很自然，把外套穿了回去。
“你和李华昊为什么打我？就因为谢惜玖？”
许极穹没想到夏獍会问得这么直接，愣了一下才说：“嗯。”
“那帮我和李华昊说声对不起。”
“……啊？”许极穹反应了半响才回过神来，“为什么？”
“我碍着他了。”
许极穹呆住了。
直到夏獍拿好作业，看向他时，许极穹才反应过来。
“其实你没碍着他什么，只不过他前些天作弊被逮，昨天回家被他爸揍了一顿，想找人发泄一下而已。”
许极穹顿了一下，继续说，“而且你也没必要道歉，错的是我们。”
“对不起，习惯了。”夏獍对许极笑笑。
许极穹看着夏獍的笑容，心里莫名紧了紧。他觉得夏獍笑得很温顺，就像那种家养的小动物。
“你怎么老说对不起。”
“做错了事说‘对不起’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吗？”
夏獍摊开作业本，他下午不回家，因为林如青下午回不了家。他没有什么地方想去，回家也麻烦，就待在教室里，连下午饭也不吃。
“可你也没做错什么事啊……”许极穹坐到和夏獍隔了一条过道的座位上说。
你也没做错什么啊。
夏獍沉默地望着许极穹。
一直凝望。
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，只听得见挂钟秒针转动的咔咔声。
许极穹忽然有些毛骨悚然起来，他感觉夏獍的目光里有些死人般的寒冷。他与夏獍对视，却发现夏獍的眼底漫着恍若温泉的暖意。
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。
“那只是从我的角度讲而已。我不想太自私。”
夏獍握起钢笔开始写字。他的手在夕阳的照耀下白得没有丝毫瑕疵，指骨比寻常人细些，看起来小小一只手。
许极穹看到夏獍开始做题，也就没再说话。他走出教室，耳畔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，似烟似雾。
许极穹看向教室内。夏獍低着头做题，侧脸是优美柔和的弧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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